范公正式开始教导绘之。
教授之前,先引着她拜了仓颉的画像。
“换作十年前,学堂开蒙,那是要拜至圣先师的,谁知咱们这位后来上位的皇帝,自来深恨儒生,这才短短几年,学堂也开不下去,孔圣人的画像也不知烧毁了多少。”说到最后,轻轻叹了口气。
绘之对他说的话,一知半解,便只是木木状。
范公又道:“现在引你过来拜仓颉,是因为咱们最早学的字,便是这位先人创立的。那时候的字跟现如今不同,可有两句话,你须现在记得,引水方知开源不易,也就是说万事开头难。仓颉之前,便也不是没有人,我想,应该也有许多聪明人,但他们都没有想到,也没有像仓颉一样做到。有了文字,咱们才从蛮荒岁月里头真正脱离出来,再不与野兽为伍,独立成人。”
说起万事开头难,范公便有些滔滔不绝:“这个开头,不是说知道一件事,就去做,而是由一而知十,由十而知百,不是认知,认知是最简单的,我说的是,像仓颉一样创造,当然,不是叫你去造字,可我们日常里头,除了字,难道其他的物事就已经圆满的不需要继续创造了吗?并不是。打个比方,你娘织布用的那架织机你也会用了,这也算咱们这里的头一件儿,怪不得她说你聪明,她也是学了好久才学会的,但其他人呢,有好奇的,也有羡慕的,有主动来学的,可都学不会。这便是蠢了。有些人心不在此,你教一百遍,她也学不会。而另外一些人,只用眼看,看过之后,心里有数,一点就通,这样的,像你娘,像你,都算是聪敏的。可这样就够了吗?裹步不前,满足于现在,都算不上有大智慧。真正的智慧,在于从无生有,或者,从一个小有,生出另外的有……”
范公越说越兴奋,几乎要将毕生所总结归纳的有关创造的奥妙都演说一遍。
绘之站在他身旁,从一知半解到完全懵逼。
她觉得自己十分满足现状,一点不想创造。
这可怎么办啊?爹娘会不会因为她没有上进心,而不要她了啊?
范公的万丈豪情在发现绘之双眼无神之后,飞流直下,讪笑着摸了摸鼻子尖:“哈哈,一说多了,就关不住了。”
他这些话,也不是只对绘之说过,范婆也是听到不下数十次的,这回儿见爷俩都站在屋里,过来一听,就知道范公这是又犯了老毛病,便来啐他:“你说的轻巧,你倒是生出另外的有来啊!”
范婆上来拉着绘之的手安慰:“别听你爹咋呼,他也是哪哪的都不成样子。咱不说别的,就说那个仓颉,估摸着也不是七八岁十来岁上就造出的字来的吧?揠苗助长,一上来就把孩子吓住,好好的一个聪明娃,你不会教就不要教,等学堂重新开起来,我出钱教她去那里学去。”
范公连忙认错:“今儿高兴,真一不留神说多了。打住打住,咱们去认字写字。”
范婆晚上专门跟绘之说起来:“你不要怕,女人家学些字念念书并不妨碍,书里的话有时候也是很有道理的,我要是一味的跟你爹拧着来,那我们也早就过不成一块了,他喜欢念书,我便也认几个字儿,两个人也有话说,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?”
不管怎么说,自从这日之后,绘之倒是跟着范公极为正式的开蒙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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